..A Touch and yet not a touch

生活的幻觉|2023年播客总结

Jo

这一年我在播客上最大的变化是做减法,2018年前后我看到新节目基本就会订阅,现在新节目大部分只是过眼,而且还努力清理已有的订阅。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不再纠结RSS的问题了,如果有什么节目没有在泛用端上架,那就随缘啦,一直以来困扰我的是待听的节目太多,而不是太少。听播客就和读书一样,如果一直追更最新最热的节目,恐怕是会出问题的。


年度节目

虽然今年希望多听一点系列节目,但还是没能做到,最后只完整听完了这一档。Witch Trials各方面制作都称得上精良,前期调查扎实,信息丰富,叙事节奏控制也很老练,听感非常舒适。这可能是罗琳第一次如此坦诚地集中回应这场风波。Witch Trials不仅梳理了争端的背景,采访了罗琳本人、医生、律师、事件发生后抵制罗琳的书迷、两位为此事发声的trans,每个人都真诚地分享自己的经历及观点。这种音频形式的访谈纪录比纪录片承载的信息量更大,七集节目总时长超过七小时。主创也尽力呈现了各方较为完整的观点和思路,展现了群体之间和内部的撕裂、矛盾、冲突和沟通失灵,这些也是每一个社会议题都会面临的问题。

十月上线时就曾预料到会成为我的年度节目,果然如此,纽约客出品,制作水平当然不必说。制作水平其实会轻微影响我的打开场景,比如Critics at Large因为收音很好吐字清晰(特别是Alex),我经常会刷牙时听,在电动牙刷的噪音里也能听清个大概。Critics at Large每次的切入点和发散点都很有意思,比如讲到Nathan Fielder和John Wilson的真人秀提到“彩排的需求”和“控制生活的幻觉”,讲新海诚的电影提到了一部九十年代初的日本综艺《初遣》(Old Enough,豆瓣条目《我家宝贝大冒险》)。

关注这个节目有一阵子了,今年看到了纽约客记者Judith Thurman的女性创作者侧写才开始关注这一群体,主持人是Katy Hessel,请来不同领域的女性创作者来谈论自己的创作,或者请嘉宾讨论其他女性创作者的创作。在我听过的节目里,最推荐的一集是Marina Warner,她已经来过两次了,另外Hilton Als和Lauren Elkin也值得一听。

英语世界中相当知名的播客,也是关注了好几年,此前一直当睡前节目,最近开始认真听,推荐给对各个科学领域好奇的朋友,Ologies涉及的领域非常细。主播Alie Ward的幽默和自嘲,以及适时插入的解释让节目的听感相当好。

前“感官一條通”主持人小树的新节目,对得起“藝文耳目”的称号,除了常规的访谈节目,还有短节目“小樹報”。因为小树对音乐行业更熟悉,音乐类的嘉宾和访谈居多,但也有影视和作者的访谈。

主持人致昕简直是理想的媒体主持,关怀体贴,敬业也专业,同样也有短节目“最近看什么”。

主持人Lei Yu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缓解焦虑做的播客,选题基本踩中我的兴趣点,嘉宾讲的领域内部的研究听起来都好有意思,不仅本身听着有意思,也能获得新视角。另外主持人提问的听感也非常舒适。第六期到第九期节目都很喜欢。

年度单集

信息量很大但非常好听的一期节目。Marina Warner的研究方向就是神话和传说中的女性,这集讲的四个女性形象都很精彩,随便挑个美杜莎的:

这个故事已经深刻地成为我们西方文化的主要故事之一,她(雅典娜)的盾牌就是宙斯盾(the Aegis),这是一种皮革护具,是用美杜莎剥了皮的身体制成的。她所佩戴的盾牌的中心是美杜莎的头。在美杜莎被珀耳修斯斩首后,就成了她的标志。她取下头颅是因为头颅有石化的力量,可以把人变成石头。它在她死后仍能保持这种力量。

但不管怎么说,因为它显示了对美杜莎所代表的难以驾驭的力量的征服。从某种意义上说,美杜莎是一种更早的远古力量,有点像莉莉丝。她是戈耳工之一,她属于奥林匹斯神的怪兽形态的先人。奥林匹斯神是人形的神,他们的外形和人类一样。但在他们之前,人们想象出了一代又一代的怪兽,他们称怪兽为混合体、蛇、龙、台风、半人马等等。因此,它们代表了奇妙而丰富的想象力。尽管如此,征服它们还是很重要的。它们大多被人形的奥林匹斯神族所征服。美杜莎之死就是一个典型,她的头上长满了蛇。

在西方艺术史上,自文艺复兴以来,女性一直是男性艺术家的创作主题,也是他们的创作对象,但她们没有自己的主体性。正因如此,我才会对雕像感兴趣,当你见到一座男性雕像时,通常是一个人,通常是历史人物,有时也是神话人物,尽管如此,它还是被认定为一个活跃在世界上的真实人物。而女性实际上并不活跃在世界上。

我对格雷厄姆·格林的印象算不上好,沙仑的玫瑰能基于《恋情的终结》讲出一番爱人和爱主的微言大义,叹为观止,听完最想读的不是《恋情的终结》,而是C.S.Lewis的《四种爱》。

我觉得同情并不是怜悯,而是情同此心,因为无论男女,大家在这个荒漠一样的世界里其实都是人,处境首先是人性的处境。他们的不幸也都是相通的。关于这个荒漠的隐喻我们可能后面再来聊。我只是觉得对于Sara来说,他的恋爱不仅仅是恋爱而已。她的恋爱其实就是在试探她跟神可能有的一个方式,那么只不过这种恋爱一开始需要一个凡躯肉身的身体,需要一个具体的对象。我们说到圣爱,一般可能都会想到《哥林多前书》第13章里的那段著名的爱的颂歌:“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并天使的话语、却没有爱、我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我若将所有的赒济穷人、又舍己身叫人焚烧、却没有爱、仍然与我无益。”

Ologies的好听可能一半都来自主持人的幽默和自嘲,每一集就像揭开世界的一角,看到从没见过的颜色和纹理。这期节目算是万圣节主题,前所未有地做了一期“不那么科学”的节目,虽然涉及历史事件和事实,但更多是个人观念和信仰,讲的不是科学并不妨碍节目的丰富和好听。嘉宾Fio十几岁就成了一名巴厘岛的女巫,学习巫术的过程也难免会blow things up,另外还讲到了猎巫的历史、巫术和科学的关系——几百年前巫术和科学的界线远没有今天这样分明。

And he’s written on the myth of disenchantment that scientific knowledge didn’t displace faith, but that the two were actually really intertwined in history. And 16th century cosmological theorist Giordano Bruno thought that the cosmos was chaka block with magical forces, demons, and spirits.

We had a dark matter expert. I asked him if dark matter was ghosts, and he said, dark matter so outnumbers baryonic matter that if anything, we’re ghosts in the dark matter universe. And I was like, God damn, we don’t know anything.

I heard the reasons why witches are associated with flying on brooms is that they would put on a psychedelic salve on a broomstick that got them high. Correct. And then use the broomstick as a way to get said salve up to their nether regions. There you go. Boom. Scott Sheldon why even ask the question when you know the answer, you know? Way to go. You know?

不同于新闻报道,这集是对报道和呈现方式的观察,新闻报道大概是被认为离虚构最远的体裁,但媒体播报新闻时,即使只描述发生了什么,就没有运用创作手段的余地了吗?时段、视角、时长、事实选择,都会影响观众的观感。这期节目让我对虚构和非虚构的界限的认识加深一层。

独特视角的观察需要配合优秀的表达能力,杨一老师这两个技能都满点。

Critics at Large的第一期节目,讨论的是目前流行的令人不适(尴尬、厌恶 etc.)的真人秀节目,比如Nathan Fielder的Nathan for You、John Wilson的How to with John Wilson。这些节目并不符合社会道德规范,给观众带来尴尬和不适,却有极高的收视率,可能是后Covid时代普遍的间离感(estrangement),让观众和演员之间的感情重心由“发现共同点”的共情,变为“清楚地意识到不同点”的冷观。真人秀(reality TV)的诞生承诺了真实性,而今大家却有了“都是剧本和虚伪表演”的共识,某种程度上说,变成了“比真实更像真实”的虚构世界。并且,在算法和其他权力的控制下,一个普通人越发觉得自己像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丧失了对现实的控制力,这些真人秀就像一场又一场的彩排,给了观众“最大程度控制生活”的幻觉。

这集让我想起了读David Foster Wallace的《众目窥一》,我不是说DFW是顶尖的大众文化批评,只是那时他展示了essay能把大众文化批评带向什么样的高度。

金曲奖的语言分类争议。符合什么标准可以划分为台语或客语,一张多语种混合的专辑要怎么分类,如果拿了年度专辑,却没有在语言的分类里拿到最佳专辑,会很尴尬吗?为什么歌词创作反而不用划分语种?还聊到了文化部门和原民委的补贴这类现实问题,以及独立音乐人的生态这种似乎无从谈起却又值得仔细聊聊的话题。

阿爆和米莎都是我挺喜欢的歌手,在此一并推荐她们的专辑。

3月14日,陈珊妮发了一首新歌《教我如何做你的爱人》,一周后她在Facebook上宣布这首歌是她的拟声AI唱的,一周间许多专业制作人——徐佳莹、王治平、黄韵玲、魏如萱都没有发现,也只有零星几个歌迷觉得“比较像早期的唱法”。这期节目请了陈珊妮本人谈这个AI项目的来龙去脉,这不是什么一时兴起或者恶趣味上身,而是经过大量沟通,深思熟虑的探索和实验。陈珊妮给AI Lab提供了素材。用公版领域的素材训练AI是很艰难的,因为录音技术、压制过程都影响素材质量,从而影响训练成果,她提供的素材缩短了生成令人满意的成品所需的时间。

随着AI技术发展,未来的奖项设置和版权保护上都需要细化规则,也需要立法或者修法,或许我们对“创作者”的定义也会发生变化。

这期节目是在南京的童寯故居录制的,嘉宾是童明与他的好友董豫赣,坐在童寯故居回忆旧时生活情景自然令人动容,也解释了「东南园墅」「西行画录」两展的策展思路。但我印象最深的是董老师谈到园林的方法论、园林的现代性时讲的一段话:

现代性是什么?我理解的现代性来源于西方,其实就是人文主义开始思考自我。不是你告诉我、神告诉我应该怎么生活,来世应该永恒或什么。所以它不是一个时代的问题,它是在任何时代,只要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就是现代。那现代建筑是什么?现代建筑意味着你不能再拿神学的教堂的价值来判断建筑学的优劣。当西方用(某个标准判断)美丑,那你如何去给学生打分?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问题,你给他90,给他85。然后如果你说我拿永恒或者什么东西,它属于教堂,我们现在也不会信,哪怕装模作样我们也不可能真的信。

反过来就是中国它积累了一堆的东西,非常的古老,其实古老的正好是谢灵运他们那个「山水方滋」的时代。首先写诗,你不再像汉赋那样排比,那叫铺陈,你要夸皇帝的东西有多么雄伟,你可以用一堆排比句。刘勰总结山水诗的写法,显然开始出现了一个叫对仗对偶的东西,因为它不是叙事了,叙事你需要因果关系,对吧?但如何把山水内自然的意象,就像没有人告诉你一样,用字呈现出自然本质,就不应该是因果关系,而是同时并置。所以文学已经告诉我们一些基本的方法,而且我相信就像哥特教堂一样,没有一种叫教堂的方法,而是大艺术的方法,这个方法是通用的。几何代表的永恒,既属于绘画也属于雕塑,甚至属于当时的音乐,也属于他们的建筑空间的那些做法。与此同时中国囊括了所有艺术的山水,它的方法一定是可以做建筑,可以做园林,可以做——我现在特别不习惯用景观这个词,那山水你去面对它——我在这里就能找到关系这么一个词。

The Atlantic出的单集,彰显音频报道的优势——更细节地感受受访者的语气,找寻词语时的停顿,听到湖边的大风、马路上的嘈杂的人声和车声。这期讲德国是如何铭记大屠杀的,比如在柏林市中心立起一个纪念碑群。德国纪念物的这种阴森可怖的氛围与黑暗的奴隶制时代相似,因此德国的做法可以为美国铭记奴隶制的教训提供经验和参照。

以前在年度播客总结里推荐新节目,好几档节目都没撑过两年,有的更新了十集不到,写得我战战兢兢,这次干脆放在年度单集里,祝节目福寿绵延。

相当惊喜的一档节目,第一集还在摸索制作技巧的阶段,充满青涩的热情,想起任宁在“津津乐道”上说“这种粗糙而热情的感觉是很珍贵的”,我也是这么觉得。主播石新雨的热忱和语速让我想起过刊的葛小姐,那一些些高于日常、很少出现在平凡对话中的词语和腔调也很像。说回节目本身,很少见聚焦于“电影语言”的节目,这类节目的门槛自然是比绕着电影一圈介绍背景和八卦高得多。这集节目不停地让我想到缪丽尔·斯帕克的小说,也许是时候去读读《布罗迪小姐的青春》了。

但在霍克斯这里,虽然加里·格兰特的生活像化石一样,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定要被嘲笑的,而是它需要被调度的,而霍克斯和怀尔德的区别就在于,怀尔德有时会太聪明了一点,由于他太聪明,所以他太知道如果一个人是蹩脚的,那么这个人肯定是要受到一点教训的。在霍克斯这里重要的不是教训,重要的是运动。既然你作为专业职业者,那么我就把你带到大自然里面,让你去像动物一样奔跑,因为他本身是个古生物学家。那么现在将它带到康涅狄格州,让它在荆棘中间,在藤蔓当中像小狗一样,像豹子一样跑来跑去。

百集老店好像有点不够,先来三百集吧。

Photo by Fons Heijnsbroek, abstract-art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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